江湖回忆 作者：冬儿

寒雨

序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海阔鱼沉何处问。

　　我想江湖里的朋友大多都会如诗中所言的情形一样，先是无书，最终便是无处问了。只是思念和牵挂时时会在心里涌现，这种感觉很奇怪，和我们对日常生活中的朋友的想念完全不同。有时候你会对自己说，“他们不过是个影子，对你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忘记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有时候却觉得这种珍贵的体验其实已经刻在你心里，成为生命的珍藏，偶尔想起时，那种甜蜜和辛酸让你感觉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我的朋友大多不喜练武,默默无闻，他们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在排行榜上更是全无踪迹。我只想把他们写下来，当我想念他们的时候，我能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名字。 然生活在北方，却不喜欢这里冬天的苍凉，梦想中的江湖应是四季如春。这里有湛蓝的天空，有被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着的碧绿草丛。阳光是灿烂的、温柔的。必定还有一个平静的小湖，湖面上波光点点。这里的女孩都穿着美丽的长纱裙，衣袂蹁跹，随风飘舞，犹如轻盈灵逸的仙女。相爱的人们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快乐地生活，不沾一丝凡世的尘埃。我喜欢这样的江湖，就算在这里领略到的痛苦也是超凡脱俗的。
　　初入江湖之时，对网络游戏一无所知，就如玩单机游戏般玩江湖，不知PK与NK的区别，也没有意识到一个个ID后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偶尔来杀杀女孩，看着屏幕上人们嬉闹，却也十分有趣，只是这些都与我毫不相干。
　　直到认识了小竹，是他带我进入了江湖的世界，开始被这个世界里的人们感动，因为他们而哭而笑，仿佛在异度空间里谱写自己另一首生命之歌。从ID诞生之日起，我们的生命似乎就依附在了ID上，并随着她（他）成长，好象真的经历了从14岁的懵懂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同心情的变化---从天真无邪到饱经沧桑。人们都说生命只有一次，江湖里的生命也一样不能周而复始，不管你练了多少个ID，14岁的心情只有一次。
　　我现在就好似一位百岁老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打开岁月的匣子，取出珍藏的记忆，再次膜拜那些逝去的美丽的时光。

成长的岁月
　　为什么要让我诞生在这座破烂不堪的北帝庙里，一出生便知道了这人世间的艰难。
　　无师自通，很快就学会了向财神爷磕头，为了那几十文钱，即便磕得昏迷不醒也在所不惜。顾不得旁人的嘲笑了，我匆匆忙忙奔跑于北帝庙与英雄楼之间，脑海中只看见财神爷在香火烟雾缭绕中冲我微微笑。
　　也许是那时候落下来的毛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拣垃圾的兴趣比练武要大得多，地上的金币、长剑、蒙汗药绝不会逃过我的火眼精睛。
　　“唉！什么时候能当个小富婆，能有个自己的房子呢？”那是我那时候心里念叨得最多的话了。
　　但是总拣垃圾也有烦的时候啊，那就拜师学武功吧，拣钱累了练练功也很好啊。
　　兴匆匆跑去拜师。没成想朱熹不收我，襄阳的老先生不收我，张志晦不收我，居然连花花公子都不收我做徒弟。“呜~~~~~~” 要不因是个女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实在不雅，我真想如法炮制一把。
　　好不容易，在扬州西门找到了明教坛主封杯蛇，拿到了封介绍信，糊里糊涂地便加入了明教，我的少年时光便在这个温暖的门派里度过了。
　　于是江湖的生活便是如此进行着：大部分时间穿梭于佛山，襄阳，扬州，泉洲拣钱、拣垃圾卖给店小二，其他地方也不敢去，因为进去了就有出不来的危险。累了，就穿上铁甲，杀个男孩，挂着，反正一时半会儿杀不死，自己跑一边玩去了，过一会儿再回来看看，然后再接着挂机杀。嘿嘿，没见过吧？ 终于有一天可以杀花花了，银行里也有了25万的存款，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富婆的模样。
　　美好的事情总是发生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想那天也是艳阳高照，微风和煦的好天气，有个叫东方的人跑来看我杀花花，往常这个情节的续集便是：东方加入战队1，接着就会出现一行红字，**派东方在**杀死了明教小缦。可是那天不一样，他看了看我几眼，却递给了我一个金轮，说一声“装上”，一闪就没了踪影。
　　抡着金轮的效果果然不一样，那把长剑就象是把削水果的小刀，兴奋之余不由真心的说了一句：“谢谢东方大侠。” 这句话好比一块巨石投入湖面，原本无语的门派频道一片哗然。
　　“东方老头又在泡MM了”
　　“东方大侠？”
　　“MM不要上当哦。”
　　“东方大侠，你怎么不给我一个金轮呢？”
　　.............
　　原来老家伙们都喜欢躲着看热闹，笑就笑吧，就当没看见。
　　这时小竹对我说：“小缦，你怎么不理我啊？” 门派频道那么多人说话，我眼都看花了，没注意到还有位叫小竹的。
　　“我没看到啊。”
　　“小缦，你有师傅吗？”
　　...............
　　从那天起，我在江湖里有了一位最信任的朋友。
　　小竹的级别和我差不多，还一样都没有师傅，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商人，经常贩卖各种武器，总是能搜寻到罕见的金轮，令我佩服赞叹不已。
　　小竹也拣垃圾，可是他拣的是高级垃圾。
　　凝风说一声：“小竹，到明教大殿。”那就是有战利品可以拣了。
　　“我也去，我也去” 赶紧报名。
　　“那你快来，我要走了。”
　　“小缦拿得动吗？”有人插嘴。
　　管他拿得动拿不动，先去了再说。紧赶慢赶跑到明教山门，看到凝风正在悠闲地溜达，奇怪，他不是在明教大殿吗？
　　“我看到你啦”
　　“我没看到你啊。”
　　“你在山门干嘛呢？”
　　“晕倒，她找的是掌门NPC，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第一次抢垃圾行动宣告失败，自然沮丧不已，还好小竹后来把他的战利品分给我一半，心情还稍好些。
　　一天，小竹神秘兮兮来找我，“小缦，我拜了师傅啦。”发红的脸上满是兴奋。“是谁呀？” “保密！不能说。” “凝风？”看他那个样子，除了凝风还有谁啊？“是他的另一个号，欧阳雪” 其实拜凝风和雪都是一样的，他们学的都是灵柩的武功，凝风那时候很少收徒弟。“哦，我觉得拜NPC更加有趣，那才是真正的拜师。”其实心里是羡慕的，只是不能说。
　　“小缦，我们来切切。”自从小竹拜师学艺后，我就经常被他拿来练手。“抗议！”“无效！”“革命战士，不怕牺牲！”只好喊着口号冲上去了。
　　真是明师出高徒，小竹进步神速，很快我就没有和他切磋的能力了。
　　那时候有位叫天龙骑士的，他总是有好多书，好多好武器，经常免费让我去读，问他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回答说是泰山，要30级以上才能去，于是心中便许下了快快到30级好上泰山去杀宝贝的美好愿望，泰山便成了我这一辈子最想去的地方了。人们都说要立长志，我看我是常立志的典范。
　　我也拜了一位师傅，那就是子陵，子陵还有一位美丽、聪明灵慧的女弟子雨林儿，后来和小竹结婚了。子陵对我很好，总是默默的帮助我，令我感动，后来他说那都是有目的的，那都是后话了。
　　我在明教是个调皮捣蛋的角色，又不好好练功，武功很菜，从来都是我喊别人师兄，忽然有一天，有个人叫我师叔，他的名字很奇怪，叫牛奶糖，我开心的叫了他一声师侄，可是也就只有那一次，自从他知道我的底细后，再也不叫我师叔了。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非洲，全名“把你卖到非洲”，看名字不太象好人。
　　那时候保唐是个很热门的职业，经常会有5，6个人在黄河入海口等着护送唐僧，于是我便带着牛奶小师侄去应聘。这下就看出师叔和师侄的不同来了，我挥舞着雷震档把劫匪杀得人仰马翻，牛奶却是手忙脚乱，甚是狼狈。“还不愿意叫我师叔，哼，下次不带他。”我心里嘀咕，不过看着他汗涔涔，怅怅然的模样，不忍再出言相讥。
　　非洲是位神秘人物，每次出门必是全副武装，金丝甲、头盔、护腕，靴子等等，一样不少，头上那顶翠羽更是从不摘下，就露出两颗滴溜溜的眼珠子。有时候看他戴着那些沉重的装备，心里真替他担心，万一哪天不小心摔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非洲长得太丑，不好出去见人，再加上非洲当时已经订婚，正在幸福地等待新娘子长大，为了避免发生新娘被吓跑的事件，只好如此辛苦了。唉！可怜天下的痴心男子。
　　我、非洲、牛奶那时候级别都在20多级左右，娥眉山上的尼姑就成了我们最好的屠杀对象。我自从发现了这些尼姑后，就再也不杀别的了，本来就不喜欢奔波劳累，正好有这样一个NPC集中的好地方，于是就不挪窝了。每次杀完一轮牛奶他们都问我：“小缦，你杀了几个呀？”“两个啊” “晕，怎么这么少？”后来每次和他们碰上，他们都让给我杀，可是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会抢到那么多呢？直到后来做北京任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娥眉山上其他地方还有许多尼姑。我只是在大殿和前廊一带，自然就杀得很少了。
　　且不管杀了多少个，休息的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一起在尼姑庵的禅房里嬉戏，非洲头顶上那顶贵重的翠羽自然成了我们的目标。“非洲，快摘下来让我们戴戴啊。”非洲是个花花公子，当然由我出面比较管用喽，果然非洲马上就摘了下来。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摘下来的翠羽也要不回去了。翠羽在大家的脑袋上转了一圈后，最后固定在我的头顶上，“好看吗？”我问，“哇，流鼻血了。”牛奶说。
　　那段日子里，每次上江湖都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心里总是鼓鼓的装满了欢乐，每天期待着新的奇遇。令人悲哀的是，因为我杀了太多尼姑，成了大魔头，子陵的武功是太极，我无法请教，心里很沮丧，没有信心再杀下去了。又听小竹说起灵柩的武功不错，欧阳雪也常常提起她对灵柩的怀念，心中很是向往，于是毅然离开了明教。
　　当年走时很是决绝，没有一丝迟疑，原以为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其实却有了很多变化。我再也看不到那白色字体的门派频道，再也没有喧哗吵闹，我静静的在另外一个陌生的白色世界里，看着白字在我面前闪烁，想象着他们现在正在说些什么。
　　在这段日子里还有很多事、很多人可以写，仅这一篇文章是装不下的，凝风、欧阳雪、雨林儿、飞鹰客、铁掌走天下、子陵等等，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
　　可是回忆快乐并不是件快乐的事，我现在的心情是如此哀伤。 我那年少春衫薄的少年时光啊，随着小缦的逝去一并逝去了。记忆中的千里艰辛拜师日，惊惊惶惶保唐路，娥眉山上尼姑庵也渐渐离我远去。
　　那个充满梦想的叫人眩惑的年代，人们只顾匆匆急行，直至到了无景的山顶，才记起辛苦征程的目的其实是路旁的高山流水，草木花朵。
　　幸运如我，曾因懒怠而驻足。

离去
（一）
　　在扬州翠竹丛林里，有一座孤独的小竹楼，它是那么陈旧和古老，好象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一百年。据说在夜幕降临，华灯熠熠，家人团聚之时，人们常常会听到竹楼发出深深的叹息。
　　只有我知道它为什么叹息。
　　是他们镌刻在它心上的字在淌血；是他们在它心里留下了太多美好的事物。我们都曾经天真的以为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
　　江湖的历史一页一页的又翻了回去。
　　那是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纸咒人，纸偶人有时也会成为紧俏的商品，盘古是极少数高手的奢侈品，如果拥有几本武功秘籍便是富翁了。
　　小竹，一个一心只想当红顶商人的人。整日的奔波于大街小巷，与店小二打交道，搜寻一些不屑叫卖的大侠们卖出去的宝物。师傅欧阳雪总是督促他要好好练功，可是他总是满不在乎地回答“师傅，我只想当商人。”
　　一天，远游的小竹回来了，身后还有一位文静俏丽的女孩。她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因赶路太匆忙，脸蛋红扑扑的，水晶般清澈的眼睛只盯着他----她终身的依靠。
　　于是小竹在扬州的竹林中搭起了一座小竹楼，在竹楼上刻上了他们的名字“小竹和雨林儿”。这座小竹楼里从此充满了欢声笑语，小竹急冲冲的步伐也显着轻盈和欢快。你见过有生命的房子吗？房子其实是有生命的。在那清晨柔纱般的雾霭中，我们分明看到那座耀着光辉的小竹楼因着他们的幸福而微笑。
　　在这个世界里，天神是人间一切事物的主宰。他说在这个世界里不能没有杀戮、贪婪、欺骗的存在，因为他要让我们品尝人间的酸甜苦辣，人们不能只知道有香冽的美酒而不知道有冰冷的毒药，不能只有欢笑而没有眼泪，而惟有这些罪恶的存在才能考验兄弟的情谊，朋友的忠诚，情侣的爱情。
　　万能的神啊，人类脆弱的心灵，孱弱的肩膀如何能经受如此的考验！在这个罪恶不受限制的国度里，人们只看到杀戮、贪婪、和欺骗，那些美好的情感只能被人们悄悄收藏。在这里实力决定一切，你必须在腥风血雨里成长，必须踩着敌人的尸体树立你的权威，让人们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恐惧，这个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一个与世无争的商人在这个血腥的世界里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我曾经看到兴高采烈出门的小竹伤痕累累地倒在小竹楼下；我曾经和非洲陪着赤手空拳的小竹在楼前一起等待杀人掠货的强盗，其实我们都不堪一击。那一天狂风怒吼，疾风卷着血红的树叶呼啸而过，飞扬的衣袂似乎也将要被它撕裂了，可是我们的心却激扬而宁静，那与朋友一同赴死的心。
　　直至今日，我还仿佛听到小竹当日对我说的话：“师傅说这个世界是势力的，你只有拥有了好的武功，有了实力，你说的话才管用，你才能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所以我要开始练功。”我还能看到他说话时坚定的神情。从此小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为了保护自己、妻子、朋友，他的宝剑不沾满足够的鲜血绝不收入剑鞘。
　　小竹变得沉默寡言，他一心一意只是练功，只有回到温馨的竹楼里看着美丽的妻子才能听到他的欢笑声。可是雨林儿也要离开他了。雨林儿的姐姐镇江府爱爱是神龙岛的女侠，在那里不能当掌门，不能收徒弟，为了抗议天神的专制，她要在屠城之后离开这个世界，雨林儿也要和她一起离开。
　　那个漆黑的晚上，宝剑的光芒照亮了扬州东北，刺耳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穿透了整个夜空，让人听了不寒而栗。铁甲，钢盔散落一地，尸横遍野，鲜血溅在小竹楼上，浸透了楼前的石阶，草地。血腥味让人们更加疯狂，他们任由自己发泄，好象不是在屠杀而是在过一个快乐的狂欢节。我看到小竹那着白色长衫的身影在人群中茫然地穿梭，直至最后僵然不动。
　　雨林走了，小竹还继续留在这里，我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只有在我们这些老朋友到来之时，这个竹楼里才又重新充满了笑声，重新在阳光下微笑。
　　小竹还是很辛苦的练习武功，他每天都要完成预先制定的计划。可是往往在他刚刚完成计划高兴地告诉我的时候，却又被人杀了，这一天的辛苦又付之东流，他不断的在原地继续杀与被杀的循环。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他要学习厉害的武功。
　　那时候是神龙英雄横行的时候，我们很多朋友都丧命于此，小竹也要学，可是当他出了家，前去拜师的时候，神说“你们人类的武功杀气太重，必须削弱，必须平衡”于是，废了武功的小竹学了一堆垃圾，他想把太极学回来，可是他的武功过不了木人巷，连续在木人巷里死了几次后，小竹黯然了。
　　我看到他的眼眸不再神采飞扬，他的步伐不再坚决，他一个人在青石台阶上踽踽独行，他的背影那么疲惫，我知道他累了，而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不再挽留他，让他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吧，纵然我心如刀割！
　　于是小竹离开了，他走前说，即使真的有来生，他也不愿诞生在这个世界里！
　　于是在那片竹林里留下了一座会叹息的小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