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楚楚动人
-- 发布时间:2005-8-3 22:23:45
-- 玉女之暗器玳瑁
“我叫玳瑁。”
“这,是我最心爱的玳瑁发簪。送给你。”
“你啊,千万千万,不要把我忘掉。”
我低下头,一颗红泪落在他的手上,却在他伸手拂我的脸之前,抽身而退。
我的轻功天下无双。看他在身后徒劳地追逐,我别过脸冷笑。眼中闪烁的,是凌厉
的仇恨。
不共戴天的,仇恨。
十二年一度,武林盛会。
对我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很好的找人的机会。
我要找的最后一个人,名字是……慕容夙么?
这名字,不顺眼。不过这并不重要。
既然是武林盛会,少不了所谓的切磋武艺。
不过,不就是一堆爱出风头的人在哗众取宠么。
我笑笑,向我的目标靠拢。
慕容夙,男,23岁,未婚配,为人轻佻高傲,自命风流。武功么,二流吧。
这样的男人,太好对付了。
我靠近他,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看到他全身肌肉一紧,却没有回头。
果然是高傲自矜的人。
我悄然退下。
第二天,细雨微尘。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冷冷淡淡的,却有点绝望的轻狂。像极了我的心情。
这样的天气,纵使打的是西湖绸伞,还是会破坏气氛。
于是我任由细细的雨丝打在我的发上,低着头从慕容夙的窗口飘然而过。
我知道他一定能看见我。
他那种人,对女人有着天生的敏锐。尤其是美女。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第三天,晴空万里。
该是我出手的时候。
台上有两个年轻人在比试。
其中一个本来体力不支频露败相,却在胸前被刺了一下之后疯狂反击,狂轰滥炸之
势竟将对手压得毫无招架之力。似乎只在转眼间,他的剑,已直刺对手的心口。
众人惊呼,以为他的对手非死即伤。
那人却将剑硬生生停住,手与剑一起不住的颤抖。剑终于承受不住他澎湃的怒火而
寸断之后,他脸上无尽的悲愤转成了无尽的哀伤。
他慢慢地伸出手,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来,终于,跌撞地离去。
会场哄的一声热闹起来,议论纷纷而不得其果。
“你知道原因吗?”我看着台上问就在我身边的慕容夙。确定他已经看着我,才转
眼看他。
“或许,是他觉得受辱了吧。”他慢慢地回答。
我笑。看来他注意我很久了,设想了很多种和我说话的情形,才会接得如此流畅。
“我想,”我说,“一定是因为被那人破坏了什么胜逾性命之物,才会这样。而且
,那东西应该是放在胸口。”
他惊讶地看我:“有理。”
我又笑:“要不要打个赌?”
“说。”
“我说那是一件女子的事物。比如说,手帕,或者是发簪之类。”
“很有可能。”他沉吟。
故作姿态。我在心里说,语音却软了下来:“不许你的意见和我一样。”
他笑:“好的,我就赌他那不是女人的东西。”
我退后两步,斜着眼看他:“要是我赢了,你练一路慕容十八剑给我看。”
“好,那万一你输了呢?”
我笑着退离:“不会的。”
当然不会。那人怀里藏着的,是一根玳瑁发簪,是我送的呢。怎么会错?
一步一步的,这个慕容夙,也进入了我的玳瑁之困。
五天后,武林大会结束。我和他同路而行,共投旅舍。
晚上炷影摇红,慕容夙却呆在我的房间里,扯天扯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起身推开窗,唤他:“夙郎,你看今晚的月色,很是干净。”
他过来,却不看月亮,直盯着我。
我低头而笑。
这时他伸出手来托起我的下巴。
我看着他,轻而流畅地挣开,顺便在他的手心吹了一口气,再抬头看他。
这是完美的一招。在彤色的烛光与银色的月光下,他的脸上泛着充血的红色。
不能再玩下去了。我这样想,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软声说:“夙郎,天色不早,
该休息了。”
他一僵。目光灼灼。
我心里直叫受不了。这男人的思想,怎么老容易出错呢?
“夙郎,你的房间在隔壁。”我一派无辜的样子,提醒他。
“噢。……”他才缓过神来,高傲的性格终于迫使他离开。
我关上门,迅速的收拾东西。
游戏到这个程度,已经进行不下去,他身上的玳瑁之困,也该收网了。
四更。夜色沉静。
我悄悄地进了慕容夙的房间,轻拂着他的脸,唤他:“夙郎?夙郎?”
他慢慢地挣开了眼,眼中一片混沌。
“我要走了。”我说。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眼中还是混沌。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名字么?我现在告诉你啊,我叫玳瑁。”
“这,是我最心爱的玳瑁发簪。送给你。”
“见它便如同见我。你啊,千万千万,不要把我忘掉。”
说完我俯身在他脸上烙下一吻。笑着,离开了他的床。
立于窗口落进来的月色之中,我落下一颗红泪。它折射出美丽的光芒,连我自己都
觉得凄美而艳丽。
他挣扎着要起来。
但我知道他起不来的。迷药醉梦,是我的法宝。
挣扎之下,他摔落在地上,又急急地抬头,迷茫的眼有不确定的惶急和疑问。
他自命不凡,和别的男人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盈盈转身,再不回头。
大仇得报。
我狂庆三天,不断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失去了方向。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才发现,就算我走在最热闹的街市,热闹的
也只是别人,而不是我。
经常傻傻地抬头看着天空,看着天空的流雀,不懂如何学会它们的自在逍遥。不懂
得,当一个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还如何活下去。
我的心飘忽而空荡。一点情绪不在,如僵尸游魂。
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或者一个月,不记得了,我看着手里仅剩的一支玳瑁发簪,
终于露出了笑意。
也好,既然是天给了我命,生与死,再由天来定。
我在长江边的一棵大树上,静静的等着我的宿命。
我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一个人过来。
但是……怎么……是个僧人呢?
不过僧人也算是男人吧。天不愿绝我么?
我笑了,翻个身趴在树干上,叫他:“喂,和尚,我嫁给你好不好?”
他身形一滞,慢慢地抬头,看到我,竟然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感觉似乎,把人世间
所有的苦难都背负了起来。
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无尽灾难的眼神,我突然开始怀疑我的决定。难道,我早已不该
存在苟活的意念了的么?
只在那一瞬的迟疑间,他已然回答:“好。”
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个佛经故事,说的是以身试魔。
但是,我是魔障么?
“我叫无垢。”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他的眼神太过自主清明,不在我掌握之中,反而有着降服的意思,使我有逃离的冲
动。
但是为什么我要逃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象是这次,我只是想,如果来的是女
人,那我便自尽,来的是男人,便嫁给他。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他要用看着孽障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平。
“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说。
然后我跑。
边跑边朗朗地笑,带起漫天的红叶。
像我这样漂亮的人,落荒而逃,也要逃得漂亮呢。
我停下来的时候,看见胸前有淡淡的水痕。
我怔住。
下雨了么?
抬头看见干净的蓝天。秋末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让亡,不让生,天意也弄人的么。
真不知,何去何从。
我闭上眼,无助而飘摇。就像,高处的风筝断了线,却总也看不到地面。
又是夜晚。
我抱着自己,抵御着日日增强的寒气。
明天应该找个城镇过夜。我想。
然后我拿出我的玳瑁发簪,对着篝火发呆。我这一生,总算还做了一件事情呢。我
暗自欣慰着。
突然有人说:“玳瑁。”
我迅速的抬头,看见了那个僧人,心中一动,盘算的同时开始妩媚地笑:“大师啊
,真巧,坐啊。”
他走近,果然坐了下来,说:“你不必想怎样跑。跑不掉的。”
我收起笑脸,往火堆里扔柴火:“你怎么找到我的?”
“芸芸众生,自在天网当中。想找,便能找到。”
我咬了一下牙:“哦?那大师找我,可有因由?”
他坦然得让我气愤不已:“为了救人。”
我不解。
“救那些被困于玳瑁之困,不得解脱的年轻人们。”他解答说。
我脸色剧变:“你是谁?”
“贫僧无垢,只是不巧认识肖白池,梅天凉,还有杜子滕。”
我突然平静下来。这三个人,是都中了我的玳瑁之困没错。
“既然如此,你只要让他们三个对质,他们的玳瑁之困,应该就能解了。”我说。
他摇头:“已经这样做了。贫僧不懂,他们为何还执迷不悟。”
“或许,真的只有你才能解。所以你必须跟我走。”他看着我说。
我冷笑:“很好,既然如此,那他们便永世不得解脱了。”
“施主,贪嗔怨怒,原本是苦难之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哼。”
“他们和你,有什么不能了结的恩怨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说。
虽然知道一定会被他找到,但我还是拂袖而去。
好累,不想见他。不想见,任何人。
没想到,秋天也有如此滂沱的雨。
我抬起手擦拭着额头的雨水,低着头急速奔走,几乎要哭出来。
什么东西都和我作对。整个世界的人都是,现在连天气也是!
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
雨水打进我的眼,深深地刺痛了眼睛,还有,我的心。
我冲进了一个山洞。顿时与大雨两隔。
我疲惫的回转身,却发现洞里已经有人。
而那更是我最不想见的人。
我一咬牙,就往雨里冲。
“等等!”他叫。
我猛地停下来。
“你可以留下。我不会逼你做什么。”
“外面风大雨大。进来吧。”
他静静地说。
我迟疑了。我恨我自己对寒冷的恐惧,对温暖的依恋,挡不住他的提议里的诱惑。
气恼地甩着头,甩落了头上所有的步摇头钗。
“进来吧。”他叫着,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我居然真的就走了进去,坐到火堆旁,低头无语。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
我没有否认。
“所谓天网无边,只是托语。其实是我在你身上下了药。”
我一惊,转头看他:“什么药?”
他淡淡地回答:“千里姻缘。”
“什么?”我跳起来,大叫,“你,你……”
“不要忘记,你是我的妻子。这样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着一丝笑意:“你知道,为此我身上也下了。你也能找到我,
很公平。”
我恨恨地盯着他,却又坐下。
“你不是心肠恶毒的人,怎么和那么多人扯上恩怨呢?”他拨弄着火堆,漫不经心
地问,“据我所知,已经有七个了呢。”
我拧着发上的雨水,冷冷地说:“你不会明白的。”
“外面的雨恐怕不会马上停。”他说。
“……”我别过脸。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瞪了他一眼,却无力地低头,慢慢的擦着脸上的水珠。
一下子寂静在空气中飘荡,和着淡淡的烟火味,散发着莫名的异样。
安静下来,我思绪飘忽着,悲伤慢慢的伸出了触手,不断缠绕。
我绝望而无力的挣扎着,在渐渐厚重的纠缠中寻找出口。
“你不会明白的。”
我缩起了身体,喃喃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永远记得我爹我娘的死的时候的样子。他们流了好多好多血啊,满地都是。”
“满地的血……”我闭上眼,立即惊悸地挣开。
“那是一群恶魔。他们杀死了我的爹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别人都说我爹娘是神仙眷侣。我不懂什么叫神仙眷侣,我只知道和爹娘在一起,
每天都是开心地笑。”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师徒结婚就是乱伦了。为什么师徒结婚,就必须要死。
”
“我也不懂,明知道出去很危险,我爹我娘还是要出去。”
“不就一个外来的剑道高手挑了各大门派么,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谓中原武
林,也就一些貌合神离的伪君子在唱着虚伪的仁义。我不懂,我爹娘何苦要去维护这样
一个毫无价值的东西。”
“我也不明白,所谓的八大门派,居然能乘我爹娘击退了那人之后体力不支之际,
突然联手发难。”
“于是他们就成了击退外贼的仁义之师。我爹我娘,就是乱伦因而死有余辜。”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怎么下得去手……”我感觉我的声音气流平缓,全不似我胸
口的梗塞。
“我从客栈里一直哭着找到乱岗上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暗红色的,都是
血。我爹我娘,早已听不见我的话。”
“整个乱岗,只有风的萧索。我一个九岁的小孩子,站在爹娘的尸身边,失去了哭
泣的能力。”
“然后我看到一只小小的玳瑁,从血里面爬出来。暗红色的血渍和它美丽的背壳融
在一起,闪着妖艳的光泽。”
“那是我爹要送给我的。”
“那只玳瑁,决定了他们将会受到的报应。”
“也决定了我的一生。”
“十三岁以后,我进过七座妓院,每次,都是头牌。我知道其实我并非绝色,只以
气质与柔媚取胜。”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报复。”
“我没有杀人。我从没想过要杀人。我只是让当年害了我爹娘的人的后代为我所困
,为色所困,让他们再无雄心壮志,不再害人而已。”
“我有做错什么吗?”
“有吗?”我抬头问他。
他不看我,却往将熄的火堆里加着柴火。
“你一定觉得我做错了。”我低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报完仇,我一点都不开
心。只知道没有了报仇,我的世界一片空白,空白的让人没有了生存的勇气。所以有的
时候我会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呢?”我问他。
“你身上的衣服只怕干不了。”他脱下他的外袍,递给我,“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好好休息。”
我愣愣地接过,看他转身盘腿打坐。
“我做错什么了呢?”我低声问,却看得他已然入定。
他不肯告诉我?
或者,他也找不到答案的么?
(此贴子已经被楚楚动人于2005-8-3 22:39: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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