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学之花无影 作者：流星

寒雨

一百五十年前，我作为江湖的一员，经过了血泪的洗礼，一百五十年后，我放弃了生前的一切，重出江湖。

     一道金光闪过，我出现在北帝庙内，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萧半缺依然和蔼可亲，红龄一副古道热肠，唠叨不休。

     走出北帝庙一切如顾，一群十四五岁的新兵蛋子整齐的排列着，不时与小女孩打作一团，一件件布衣随意的丢在一旁，到处都是折断的钢刀长剑，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初来乍到，我不如何方是我的归宿，于是，我晕晕噩噩的向前走着，一百五十年前的景象浮现在我的眼前，凤三，小灵雪，张天师，夏爽，小春天，剑客，妖女，星星，天煞，风神，还有邵氏走马观花的从我眼前一蹴而过，冲我莞尔一笑，我想起了师兄，想起了和洪门的那场纠纷，想起了我们和唐山的那场血腥屠杀……

     天渐渐黑了，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比黑夜更黑的东西挡住了我的去路，同时，也打断了我的思绪，触手一摸，是一座城墙，收中泛起了一种莫明其妙的亲切，我抬头，集聚目力，“大理城”三字跃入眼帘，我的心一阵的抽搐，就像用尖锐的利器轻轻划过的感觉。

     大理，又是大理，一百五十年前的兴衰成败，一百五十年前的恩怨情愁，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它就像是一部江湖恩愁录的前序，引出了我的一生……

     是它极具媚力，还是我软弱无能，我忘不了它，还是忘不了它，就像是水纵使有千般缺点万般不是也不能影响鱼对它的依念。

     尽管我欣赏华山的连，武当的缠，丐帮的兴旺，少林的博大但是我还是来到了大理，就如鬼使神差一般。

     向前走还是回去，如此简单的问题如今对我来说如同在作生死抉择，一百五十年前的那个的声音又一次在我的耳边回响，“离开大理吧，永无离开吧”，这是师兄的声音，他说完这句话后，将一把利刃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临死前，他告诉我：“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大理永远也实现不了我们的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

     大理是我们心中的圣土，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有出神入化的武功，大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但如今，我再也无法将“圣土”二字强加于上。

     当初，我们带着自己的梦想加入大理，师兄说，他是为了出人投地，为了六脉神剑；而我，则是为了心中的世外桃源，为了爱情。

     为此，我们拼命的练着武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读书，练功，实战的三点一线的生活，而师兄，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狂与执着。

     他的眼睛总是冲满血丝，像一只冲满欲望的野兽，胡子参差不齐，困了席地而卧，渴了就一口凉水……我相信，师兄一定会出人投地，因为，我看见了他练功的全过程，看见了他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江湖上传出谣言，师兄被人追杀，这才打破了师兄在我心中不败的神话，看着伤痕累累的师兄，我不知所措，想帮他帮仇却无能为力，想安慰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俩就这么沉默着，谁也不想打破眼前的宁静，我知道，师兄练功一定比他勤，受的累也一定比他多，这一切我可以证明，但事实上，师兄确实败在了他的剑下。

     就这样，过了很久，师兄递给我一把剑：“来吧，星，用它全力攻我”我一愣，随即时白，师兄想告诉我些什么。于是，一招段家剑法由下向上挑向师兄右肩，师兄漫不经心的看着剑锋，突然转身挥剑，只一招，将我逼退三步……

     我惊讶无比，我知道，师兄练功比我勤，武功在我之上，却没想到，他的剑法与我想差如此之远，“师兄，没想到你的段家剑法已到了如此境界了”我说道。师兄冷哼一声：“这根本不是段家剑法，是参和经的泰山剑法，刚才所使的那招叫泰山十八盘，而且，对于这套剑法，我只是初见倪端而已”。在这之前，我一直坚信，段家武功才是天下最强的，难道不是吗？师兄就是为了这个才加入大理的。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套剑法，天下间还有几个人会”？因为我相信，能胜段家剑法的人一定寥寥可数。师兄冷冷的说道：“人人都会，这只是普通的剑法”。煞时，我的心被猛烈一击，随即遍体鳞伤，段氏剑法居然连普通的剑法都不如，那么，大理在江湖上处在怎样的地位呢？师兄在人前人后过前怎样的生活呢？谁说有付出就应该得到收获，谁说神是永远公平的，师兄起早贪黑，却无法在人前理直气壮，不能为尊言据理力争，甚至不能自保……
我第一次怀疑，我们错了吗？

     不，我决不允许我对大理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决不允许，大理是最强的，永远是最强的，我拿起剑，又一次攻向师兄，除了满腔愤怒外，还带着三分的疯狂，我催动内力，惊天一击接踵而出，如狂风暴雨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至，我要为大理讨回公道，哪怕力竭而亡，也心甘情愿。

     “够了”师兄大喝一声“星，认命吧”。

     我精疲力尽的跪在地上，眼泪潸然而下：“师兄，我们走吧，离开大理吧，离开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受人欺侮了，再也不会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了。”师兄扶起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星，不要怀疑大理，永远不要，你忘了吗？我们还有六脉神剑啊”。

     师兄说这话时温柔的语调中透着刚毅，眼神中带着执着，也带着希望，我第一次发现，师兄对大理的信念，比我更坚定，比我理强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我终于承认了事实，挂着大理的旗号，用着泰山的剑法，少林的轻功，心安理得的，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宋兵武将所杀，像一个亡国奴，像一个傻冒，脸皮厚了，就什么也不怕了，不怕别人说我恬不知耻，不怕别人笑我是东施效颦，总有一天，我会用六脉神剑来为我讨回一个公道，为大理讨回一个公道，那时，我会告诉所有的人，我是大理的，大理是最强的……

     师兄是个要强的人，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自上次事件后，他已经闭关很久了，如今的他，武功达到什么样的境界了呢？

     又是一年过去了，这段时间过得真快，每天上泰山成了我一个心休的课程。我有了自己的剑，自己的房子，日子慢慢好起来了。

     今天运气不错，我拿着一本剑一和时空喜滋滋的回来了，刚进家，迎面走来一个和尚，双手和十，我定眼一看“啊，师兄你出家了？”师兄唉叹一声“为了六脉，只有这样了”为了六脉，师兄放弃了家庭，放弃了爱情，这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呢？

     “师兄，你成功了吗？”我紧张的问，似乎语音都已变了调，师兄伸出食指，商阳剑急射而出，我侧身躲过，锐利的剑气在我的脸上划出了淡淡的血痕，师兄笑道“一年多了，没想到你的进步如此之快，我的六脉剑气均已练成，现在，我需要找一个安静之处，将六脉和一，这几天，我就住在这吧，你帮我尽可能多准备一些咒人吧”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我激动的说：“太好了师兄，你安心练功，我去准备你需要的一切”。

     我没想到，师兄这一练就是一年。

     每天他依旧起早贪黑，疯狂的练着几乎每天都是精疲力尽，六脉神剑尽如此难练，师兄每出一道六脉就大汗淋淋，有几次险些走火入魔，一天练不到二十次。

     这么看来，六脉不愧为六脉，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了。

     我从怀里掏出几个咒个，静静的放在师兄身旁，这是最后几个了，一年来，师兄用了无数个咒人，我卖掉了时空，卖掉了干将，最后，卖掉了剑一。如今我只留下这座房子了，我已经找好了买主……

     天还早，不如再上一次泰山吧，我正想着，突然，听见屋里一声狂啸，师兄终于成功了，我欣喜若狂，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在江湖处处受人白眼，时时挨人欺侮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我冲进内屋，看着师兄的商阳、少泽、关冲剑不断射出，我激动不已，突然之间，喜怒哀乐涌上心头，哭和笑两件事我不知先做哪一件好，我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星，接招”师兄说道，关冲剑急射而出，还夹带一股刚劲向我扑来，我身形急转，踏着方位不断变幻身形，这是少林身法。

     我心中苦笑，我怎么可能躲过六脉呢？如果我能躲开，天下间能避开六脉的就不在少数了，竟管如此，我仍将功力升至极限，出乎意料之外，剑气从我左肩滑过，我身形一矮，毫发无伤。煞时，周围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我和师兄都愣住了，我俩相对而视，这就是传说中的六脉？我竟能轻易躲过？

     师兄缓缓的低下头，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坚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盲然，嘴里喃喃的念道：“不可能，不可能……”每念一句，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争，每念一句，都是在强迫自己相信一个并不存在的事实。希望破灭了，能隐藏事实的唯一方法只能是欺骗自己，师兄不停的念着“不可能”，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成了暴吼一般，师兄失去了理智。少阳剑，少商剑拦着“不可能”的怒吼狂射而出……
师兄的心已经碎了，我不能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于是，我佯装一闪，身体却迎了上去……

     师兄不停的怒吼着，剑气伴着他的疯狂不断的发出，像是在发汇，更像是针对一个不共待天的仇人……

     我咬着牙，闭着眼，感觉到剑气一道又一道的射在我的身上，身体退至墙角，仅靠一根门柱勉力支撑着，嘴里甜甜的，我知道，这是血，透过牙，透过嘴唇，顺着嘴角缓缓的流了下来，滴在地上，也滴在我的心里……

     我忍着痛，默默的运着枯荣神功，如果，我今天死在六脉神剑之下，师兄一定会找回失去的自信，这样，也许他会好受一些，想到这里，我收回枯荣神功，继续承受着六脉神剑，已经是第十记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瞳孔慢慢放大，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我还活着，为什么？难道这就是六脉？难道是神故意要我承受痛苦吗？这时第十一记六脉射中了我的左胸，拦着清碎的骨碎声，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慢慢倒下了……

     总算解脱了，师兄不会再怀疑六脉神剑了，永别了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一股暧流涌进我的体内，我还活着吗？对一定还活着，我睁开眼，看见师兄正在为我运功疗伤，我又闭上了眼睛，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渐渐的，这股暧流越来越大，越来越热，我感觉全身胀得难受，像要爆炸一般。啊！我突然醒悟，师兄并不是在为我疗伤，他正将全身的功力送入我的体内。

     我的身体剧烈的震动起来，我知道对于师兄来说，失去功力意味着什么，我拼命的运协抵抗着，大声叫道：“师兄，不要啊，你忘了吗？你还要出人投地，还要傲视江湖啊……”

     师兄手指一扬，使出六脉神剑之封字决……

     就这样，我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将自己全身的功力送入我的体内，同时，还有他的血，他的泪，他的希望，他的信念，他的灵魂，他的全部。

     真气在我的任督二脉上回荡，终于，冲穴而出，师兄完成了他的使命，倒在一旁“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这么傻？”我狂叫到，就像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师兄勉力坐了起来，轻轻的说道：“这十几年来，我把一切都交给了大理，包括我的青春和希望，但我得到了什么？我练功最勤，武功最差，没有朋友、没有房子、没有女人，跟着师父处处像狗一样受人追杀，但我从没绝望过，因为大理有六脉神剑啊……如今，我终于练成了，我想，我们总算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了。但是，我放弃了一切练成的六脉竟是一堆垃圾。希望没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师兄，第一次只是碰巧，你别胡说，六脉神剑真的很强……

     师兄伸手阻止了我再说下去，他缓缓的道：“我知道你怕伤害我，你是故意的，我也情愿相信你只是碰巧；但是，在你晕迷的这几天里我去找过他了，他最少比我年青十岁，但只一招，我就被他打败了，败得我心服口服……哼哼，这就是六脉神剑？就是我花了十几年练成的六脉？这就是我来大理的目的，我们上当了，大理永远也实现不了我们的理想，永远也实现不了……”

     师兄说完后，将一把利刃插进了自己的心脏，眼神中带着被戏弄的悲壮。

     “星，离开大理吧，永远别回来，离开吧……”师兄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师兄”我歇斯底里的叫着，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身上的穴道未解，我拼命的挣扎着，拼命的运功冲击着。

     哇的一声，我吐出了一口鲜血，我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仍然拼命的运功冲击着穴道。

     我不能原谅自己，我居然亲眼看着一把利刃插入师兄的心脏而无能为力。我近乎疯狂了，我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我现在唯一能作的，只有拼命的运功冲击着穴道，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啊----”我狂吼着。神啊，求求你，让我动一动，哪怕过后让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让我拔出匕首，让我救救师兄，神啊求你了……

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越来越多，最后，竟是狂喷而出，我全身真气暴走，汗流如注。

     终于，我冲开了穴道，跃下床来抱起师兄将全身的功力贯入他的体内……

     师兄的手软弱无力的垂着，脸上全然没有了血色，他死了吗？不，我不相信，不相信师兄会这样死去，不相信意志如此坚强的人会认命，他曾是我心中的英雄啊，他曾是一个铁打的汉子啊，他不会死的……

     我依然催动着全身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我的内伤仍未痊愈，过度的催动内力令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清楚的感觉到全身血管炸裂的感觉。

     也许，收回一些内力我会好受一些，但我不能啊，哪怕师兄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去交换，神啊，救救师兄，如果一定要一命换一命的话，就成全我吧……

     真气在我的头顶化作丝丝白烟，我的血脉已经大乱，全身如在炼狱煎熬一般，大概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唯一让我支持下去的是师兄在以往的日子里所集累的深厚的感情……

     我的内力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我带着虚脱的身体晕了过去，师兄仍然静静的躺着，没有线毫的反应。我失败了，师兄，我尽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看着身体已经僵硬的师兄，我相信了事实。内心反而出现了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吓人，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我抱起师兄，推开门，麻木的走了出去，没有理由，没有目标，只是向前走着，失魂落魄的走着，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眼前一片模糊，天地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我和师兄，前面已经没路了，黑压压的一片乱石杂草，我依然向前走着，荆棘从我的脸上、手上、脚上划过，留下了无数的血痕，我依然向着走着，这算什么呢？眼着就算有刀山火海又怎样呢？如果有座悬崖，我就抱着师兄跳下去，如果是片大海，我就抱着师兄闯进走……

     天渐渐的黑了，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拌着风声雷声越下越大。很久以前，我听师兄说过，下雨了是因为天哭了。天在哭，天居然也哭了，难道上天也看到了这惨绝人恒的一幕？看到了神的不公？看到了师兄的命运？是的，一定是的，它在为我而哭，在为师兄而哭，在为大理而哭……

     雨打在我的头上，顺着头发滴了下来，我将师兄紧紧的抱在怀里，弯着腰挡在他身上，我不会让师兄再受到半点伤害了，上天啊，你真的在哭吗？如果真的在哭，就一定有眼睛了，如果你真的长眼的话就放过师兄，将所有的眼泪都打在我的身上吧！闪电啊，你劈吧！劈开黑暗，让高高在上的神也看看吧！

     上天好像听懂了一切，伴着隆隆的乌咽声，拼命的哭着，雨倾盆而下。我在雨中挣扎着，一步一步的挨着，仿佛要走到天崖海角，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

     渐渐的，雨小了……渐渐的，雨停了，渐渐的天边泛起了白光，终于，我来到了一座大山旁，山旁的石碑上写着“武当”二字，我的全身已经麻木了，神出鬼没志模糊了，“师兄，等等我，我要跟你去了”，想到这里，我软绵绵的倒下了，这时，一只大鹫在我头顶盘璇，似要俯冲而下。不，我不能这样，师兄太累了，师兄需要安息，我不能让他暴尸郊外。我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用两只手在地上挖了起来，师兄，你等等，一会就好，好了我就来陪你，坑越挖越深，坑边的土也越堆越高，我的十个手指已经面目全非，有些露出了惨白惨白的骨头，血顺着手指滑了下来，混在了土里，又能被我捧了出来，放在一旁……

     不知挖了多少土，流了多少血，最后，山坡上少了一块绿地，多了一块新坟……

     我跪在坟前，慢慢的拔出那把罪恶的，沾满师兄鲜血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缓缓的插了下去……

     哈哈哈，我站在大理城外仰天长笑。大理，你凭什么让我回来，你有什么资格将我收入门下。想到这里，我毅然转身。

     永别了大理，曾经是我的最爱，如今你能是我和师兄遗弃的荒野，既使让头上的平民身份压我一生……